第(2/3)页 食物供给的老先生不耐烦地挥勺:「费多罗维奇的小儿子,拿着你的土豆赶紧滚开,你哥哥没教你不要对别人的食物指手画脚吗?」 「没问题,先生,请再给我一勺吧。」 老先生骂骂咧咧又给他添了一勺。 清张单手拖着盘子,打算在翻译器上默默打出「请也给加一些」,费奥多尔先一步指着他算得上空荡荡的盘子。 「请给他加一些烤土豆和咖啡。」 心怀感激地接受了食物,清张和费奥多尔找了个位置入座。除了跟着他们的士兵,之前那个端着「小山土豆」的士兵也凑了过来。 「嘿,萨沙,西伯利亚居然还有新兵吗?还找来了你这个小保姆。」他一边往嘴里塞土豆一边问。 「拿土豆塞住你的嘴,达尼尔。看着他们是大将的命令。」 达尼尔·费多罗维奇·伊万诺夫没有被「大将」的名头所吓退,这个年轻的士兵红着鼻头凑得更近了。 「不是新兵的亚洲面孔,和一个弱不惊风的俄罗斯小孩,西伯利亚可没有这么有意思的搭配。」 费奥多尔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清张一开始还想用回复两句,但发现自己打字的手速完全跟不上他的语速,翻译器仅是翻译他的话,字符就已经在屏幕上飞速奔驰了,根本来不及施展别的功能。 「我是达尼尔·费多罗维奇·伊万诺夫,你可以叫我达尼尔,不过他们都喜欢叫我费多罗维奇家的小儿子。因为我的父亲也是因为战争这里服役的士兵,还和西伯利亚本地的漂亮女人结婚生了四个儿子。」 「我的几个哥哥也在这里成家了,不过我想等战争结束之后去莫斯科看看。听说那里不只有土豆和黑面包,咖啡是带着香气的——我觉得这点绝无可能,怎么可能有“机油”是香的呢,那不是作战的时候就像在厨房乱晃一样了,哈哈哈哈,听起来就很滑稽。」 神奇的是,说话甚至没有影响他的进食,在清张盯着翻译器的小屏幕的时候,他面前的小山已经降下去一大半了。 有些士兵在压抑的环境下会变得暴躁易怒,而有些则会像这样——因为平日交流的太少,一遇到机会就恨不得把肚子里的东西全部掏出来。 是一种更为健康的解压方式呢。 不过也多亏了能有这么一个话唠在,清张读出了一些另外的东西。 达尼尔看起来最多二十岁,就按照这个年龄算好了,他上面还有三个哥哥,也就是说西伯利亚的战线持续了绝对不止二十年。 可战争开始到现在都没有二十年。 这是说不通的。 把这样重大的消息默默藏在脑子里,清张面上没有显露出任何不对。 费奥多尔放下了勺子,终于愿意回上一句:「那你的父亲还在服役吗?」 见有了倾诉的对象,这个憋坏了的小伙子眉开眼笑: 「应该在吧,不过没有和我们四兄弟分在同一个区。老头子能摆脱我们四个,笑容跟裂开的冰层一样。照这样下去,明年,或者今年,说不定就是现在,我已经不再是最小的儿子了。」 费奥多尔:「这样期待的话问问不就知道了。」 达尼尔戳着盘子里的土豆: 「唉,不可能的,通讯实在是太不方便了,书信的延迟有足足三个月,电子通讯更是妄想,除了基地间有必要的联系外都不允许使用。在这里也没有需要具体执行的任务,大家都死气沉沉的……真的好无聊啊。」 看守清张的士兵似乎对达尼尔的抱怨习以为常,也知道只要自己稍微一接话这家伙就会说个没完,把所有的精力都倾泻出来,于是非常理智的一言不发。 偶尔夹杂着有用信息,大多数是废话,费奥多尔会在他差不多停下的时候接上一句来让话题展开到另外的方向。一些危险的话题会被盯着的士兵喊停,可他的警惕心还是不够。 这顿饭吃了很久,清张也收获了不少情报。 和那些俄罗斯那些令人费解的安排相比,同样让他有些意外的是,米哈伊尔的弟弟原来是这种类型吗? 那种有意识的对话绝对不是在闲聊,插入的时机和内容都得把控得很准,还要作出预设,话题不会直白到能让另外的士兵察觉——至少得先大致摸准这两个人参差不齐的敏锐度才行。 清张后知后觉想起,原来在来吃饭路上,费季卡和士兵的交流还有这么一层目的在。 这两兄弟的风格也差得太远了。 说起来,他的病好了吗?感觉还是在发烧的样子。 在达尼尔的喋喋不休中,清张还能抽出思绪来想这些有的没的,最后,是身后的一个声音彻底终止了这次对话。 “日本人。” 松本清张闻讯转头。 马克西姆·高尔基不知何时来到身后,他这次穿着军礼服,不是清张之前在电视里见过的那类俄罗斯军服。 灰黑色的硬挺制服,饰绪、袖章、臂章、武装带整整齐齐。三排勋表上别着金星勋章,下则是圣安德鲁勋章,在西装外套的左胸前整齐排开。 应该是参加某种典礼,或是面见重要的人才会有的正式穿着。 也不怪一直话痨的达尼尔也噤声,安静啃着土豆。 军装的男人更加肃然,他的体格完全撑得起这身衣服和荣誉,不苟言笑的面容泛着冷硬,连每一根发丝都工整地呆在应该在的位置上。 高尔基颔首,酒红色眼睛睥睨着:“你们两个跟我来。” 松本清张慢吞吞想:他心情应该不太好。 *** 高尔基将他们带去了另一栋稍高的楼。 这栋楼要明亮很多,里面甚至还有供暖。里面的士兵呈现出更为精神的面貌。 军靴踏在地板上发出喀喀的声音,在四层最深处的房间外,高尔基停了下来。 “情况出现了一些变化,等见面结束后,陀思妥耶夫斯基兄弟会去该去的地方。”他看着清张,“你留在这里。” 松本清张:“……?” 没有继续解释,高尔基推开了门。 这是个温暖又明亮的房间,与他们分开一天一夜的米哈伊尔正坐在一张棕色木桌旁,双手合拢,垂着头,似乎是在祈祷。 他面前摆着一瓷杯装的热茶,而在木桌对面空着的位置前则放着另外一套空掉的瓷杯。 听到开门声,米哈伊尔抬起头,在看见松本清张和费奥多尔后,惊喜从他眼底迸开,几秒后眉毛垂下去,流露出浓郁的悲哀。 第(2/3)页